时间: 2024-11-25 22:42:11 来源:塑料提手
触芯,本名陈丽友,广东清远人,清远市作协会员,从事文字工作十余年,喜欢撰写散文、小说等。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裂缝》收录于《峰韵》,短篇小说《猫壶》发表在《飞霞》,散文《新年期许》《高筑远瞻》《红薯的“义举”》发表在《清远日报》,散文诗《追光》发表在《诗潮》。
大家喜欢玩“文字”游戏吗?例如成语接龙,用几个词语造句,故事接龙......
早前,因为搬家,阔别了几个月的邻居琼姨,她既是业主,也是受聘小区的保洁员,一份家门前的工作,她总是兢兢业业。当问起近况,她长叹之后,说出了原委:琼姨被一名女租户投诉盗窃,以房门前的监控拍摄作为证据,女租户一口咬定琼姨“见财起意”,偷走其一千元。视频画面显示楼栋保洁员琼姨,在打扫卫生时,带走门外拆卸的纸皮。物业管理处为了息事宁人,辞退了琼姨。
听后,我气愤至极,一是为琼姨无辜受屈抱不平,二是无人替琼姨找回公道感到不满。后来,被琼姨的话折服,她说,事已过去半年,内心也慢慢释怀了,随着年纪渐长,重觅新工作实属不易,虽然距离远了,但开心许多。
首先,记录。凭借文字的简单组合,记载着每一次的感悟感想,释放脑容量的空间,改善负压情绪。
然后,切换。生活没固定模式,任何一个人都是人生的导演,随便什么时间都能切换,从繁重工作场所切换至温馨舒适的家,从都市的霓虹灯回归乡村的烟火气,从冰冷的天花板到无垠的蓝天。
还记得《时空画师》吗?雨果奖得主海漄,被采访时说道:让公众看到了“996”之外的风景、“打工人”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米油盐酱醋茶的真实与迫近,并不代表梦想无处凭依;劳累的工作及日益“内卷”的社会,也并不代表一定会丢失了“自己”。
凉风送爽,翠波流转。上下班通勤,必定经过一大片生长了几十年的茂密园林,绿荫庇护,树影斑驳,让人不禁驻足停留。每次漫步其中,犹如出逃了城市樊笼,奔赴一片青翠绿野,着实是解压。
我一直想把日常的琐碎串连成故事,却迟迟找不到突破口。直到有一天,我阅读了一篇文章,名字和出处都记不大清楚。大概是围绕即将离开大树远行的叶子,在分离时,彼此告别的情形。
受之启发,我开始了落笔,书写一双出世就拥有“幸运”名字的兄弟,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不幸运”,许是骨肉分离,不公对待,无意重逢,生死离别……虽然种种难题缠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兄弟自身的坚毅和善良,总会收获好心人的帮助,最后以鸟喻人,预示着兄弟蜕变,未来可期的故事。
一字一句,虽是写着创作的感受,其实,也渐渐唤醒编写的初衷——编织着一个作家梦想。当你觉得,它如肥皂泡一样,随时会破灭时,恰巧,一个作家协会主席,在同一天,通过广播和微信,分别说着同一句话:“文学梦是世界上非常容易实现的那批梦之一”。如果恰好,你又听广播,又刷微信,那么,恭喜你,你如我一样,恰恰就相信了——作家梦本来就很容易!
自从有这个作家梦,日常的琐碎,生活的零星,都成了走向梦想的砖块,如今,正一块一块地铺成了路,正一条一条通往遥远的彼岸。
请到我生活的城市来,这里依山傍水,闪耀夺目,犹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一花一草皆风景,每个角落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作家触芯创作的短篇小说《寄给大地的信》,把留守儿童“乔幸”和“乔运”兄弟俩日常的一地鸡毛串连成小故事,书写亲情的珍贵,感叹日益“内卷”的社会谋生之艰辛,生活的琐碎瑕瑜互见,时而留下遗憾,最终让人成长。小说完成,指尖上的琐碎还将继续,但想来作家她定然获得一种力量,青春与坚强总是有让人成长的力量,迎接明日未知的朝阳与风暴。一如她在创作感受里说到,任何一个人都是人生的导演,她记录生活里的感悟、再切换,抽离,释放负压情绪。
在《寄给大地的信》中,离开大树远行的,片片飘落的叶子写给大地那一封封泛黄的信,是弟弟乔运的视角在细心地观察世界。与悄无声息告别的叶子不一样,开篇即发问,“叶子的离开,是树的不挽留吗?大树曾是叶子的唯一依靠!”寄语弟弟对妈妈焦灼的牵挂,追溯母子分离后彼此思念,各自面对人生的伤感情形,小叶子对树妈妈的依恋,是兄弟俩与妈妈分离焦虑的痛苦体现。
触芯采用倒叙的手法讲述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突然遭遇重大变故后生活受挫的过程。父亲醉酒驾车伤人入狱后,母亲出于赎罪心理,以外出打工之名,照顾因丈夫那场车祸致残疾的少年。两个孩子乔幸、乔运被年迈的外婆照顾,共同度过三年的生命时光。三年时间,对成年人是短暂的分别,但对于离开妈妈怀抱的少年、需要家长陪伴成长的少年,三年漫长如斯。小说围绕妈妈与儿子之间不算短暂的分离,哥哥乔幸的早熟、懂事,外婆的不离不弃展开。情节简单,作者聚焦于弟弟乔运的内心世界,告诉读者当家庭遭遇重大变故时,每个个体都渺小如一片随时会掉落的叶子,都将是受害者,没有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看着学生、家长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上聚拢到学校门口,学校变得热闹起来,乔幸、乔运却感到孤独突然袭来。年少的两兄弟在情感上彼此支撑、生活上互相照顾。在陪伴弟弟上学的路上,收集纸皮的路上,哥哥会出题给弟弟复习功课,会劝解弟弟对妈妈离去既怨恨又思念的种种埋怨,会解答弟弟在学校遇到的困惑。亦兄亦父的哥哥用他的懂事呵护着弟弟,哥哥只是个六年级的学生,被过早压抑了自我的少年,怎么能不让读者心疼。
面对分离的痛苦,弟弟希望自己能有过滤功能,自动屏蔽别人家孩子的幸福。路过胖墩家的牛杂档,看见“胖墩依偎在妈妈腋下吃零食的得得戚戚样子”,得得戚戚(粤语得瑟、炫耀的意思)与敏感失落的小孩两相对照,隔壁响亮的笑声吵醒了乔运的痛苦,乔运似一只离巢的雏鸟。
而在现实中还有比分离更难受的事情,兄弟俩接连吃了没有大人依靠的“冤枉”。外婆的寿辰快到了,为凑一顶针织帽的钱,兄弟俩用课余时间收集纸皮和塑料瓶。一次难得的机会被一个高档小区的业主通知上门收纸皮和旧书报,岂料被一口咬定兄弟俩拆卸纸皮时“见财起意”,偷走其一千元。被污蔑的弟弟愤怒地握紧拳头,一颗猛火燃烧的小宇宙随时要爆发,而哥哥则轻抓弟弟的小拳头,不愿冲动。走出小区,哥哥依然一声不吭。沉默背后藏着的无助,文本中有一段很形象的表述:“犹如一个肥皂泡,超出了原有的张力,被迫分裂成无数个软弱无力的小球,企图挣扎着、抵抗着外界的力量,无果后,伏贴地面。”
与哥哥的隐忍相反,弟弟为遭遇不公本能地反抗,会喋喋不休地质问。生活总是会有无尽的问题,按下葫芦浮起瓢,哪怕再小的问题,你如果不敢触碰面对小问题背后的人情冷暖,不愿意接受问题折射出的复杂人心,冷漠与热情,善良与自私,大方与计较、宽容与偏见……那么,你就不够成熟,你的心总是不能平静。触芯用一株含羞草表达对老实哥哥的同情,“或许,离开父母庇护纵容的孩子,自然养成老实懦弱、容忍退让的性格,仿佛一株含羞草,只要轻轻触碰,便羞涩地合拢,让人无从探究其内心的世界。同时,柔弱的它,也从来不敢跟别人争取什么,也从不感觉自己能够获得什么。”
为人父母皆望子女拥有幸运的人生,拥有“幸运”名字的兄弟,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不幸运”,正是作家让读者们一起体会这样一个事件对于这个脆弱的家庭所产生的痛苦、所感受到的迷茫。两兄弟如他们的名字没有被击倒,哲人说“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磨难后的乔幸、乔运心在成长,宽恕、勇敢、自控等品格显著提升,沉默的乔幸爱上写作,在文学这座流动的避难所找到自我。这个脆弱的家庭经历浮沉坎坷,最终母子重逢,经历了由坚强、时间、爱等等一系列救赎过程完成内心疗愈。小说中有一处细节,外婆不顾疾病照顾两个外孙,而大姨在哥俩上学后陪同外婆就医,侍奉外婆,默默在背后分担这个小家庭的困难。触芯告诉读者,面对未知与无常,亲人之间不离弃、团结共同面对才是战胜一切困难的重要情感支撑。
谈到自己创作的机缘,触芯提到是因为邻居保洁员琼姨无辜被辞退,由此找到写作的欲望,一为琼姨无辜受屈抱不平,二为无人替琼姨找回公道感到不满。触芯从邻居琼姨的立场出发,主动和生命体验发生链接,站在边缘的、低微的地方看世界、在发声,这一书写方式,可见触芯对生命能量和情感能量都很向往纯正,与其对自身与世界相处的方式相呼应。
文本最后在以鸟喻人的预示中结束,尝试探寻意象对于文本的意义。小说在叙事中坦陈承载物质生活的重负后,希冀精神世界的自足。《寄给大地的信》没有复杂的两性关系情感纠葛,没有疾言厉色的愤懑,触芯表达的是在日常生活中自己的观察和体悟,然后希望把这些完成一种艺术性的转换。要将读者带入治愈的思考境地,这点于触芯而言,无疑还有很长的距离。然而,张莉老师说,当无数无名的女性拿起笔写作,发出自己声音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中国女性文学之光。所以,平凡如小草的写作也是灵魂的自诉与自渡,同样有勇气迎接明天的朝阳与风暴。
入秋了,校门的两旁大树不如以前那么苍翠,树上的叶子变得枯黄,地上也零零散散铺着落叶。
放学,路过胖墩家的牛杂档,我刻意放缓步伐,边走边等,实则想与哥哥并肩齐行。说真的,我其实想自动过滤胖墩依偎在妈妈怀中吃零食的得意样子。
“哥,哥,我好像看见妈妈了!快,追上去,肯定是妈妈,终于见到妈妈了!”我怀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急促地拉着哥哥就要上前追。
“可能吗?乔运,乔运!冷静,等一等!妈妈电话里说过,她这几年都在外面工作,让我们努力学习,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接我们的,还记得吗?”哥哥注视着我,伫在原地,不愿移步。
此刻,哥哥嘴中吐出的话,曾是电话那头传来最温柔的声音。每逢接听到妈妈的来电,我们都会开心一整天,而失落时,也会被冰冷的忙音提醒得不耐烦,甚至焦躁不安,懊恼自己的不及时,错过了答话和倾诉。
挂断电话,与妈妈相隔,就成了海角天涯之远。血脉亲情,在每一次的相聚里被唤醒,在每一次的梦里被重逢。我常常望着星空发呆,明明我们都相聚在同一片星空下,却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临近考试,学业繁忙,家和学校基本两点一线。哥哥早前告诉我,外婆的寿辰快到了,为了凑一顶针织帽的钱,我们瞒着外婆,利用课余时间收集纸皮和塑料瓶,然后存着卖钱。
一路上,哥哥为了分散我的思念,变着花样出题考我,涉及课堂内容,地理常识,还有四年级的课文。
“张叔好,我们去四栋,大约20分钟就能出来了。”我最喜欢这位叔叔,见着每一位来访者都微笑点头,打招呼。
昨天进入小区,小杨姐姐已经告知门岗我们今天的到访,我们会在约定时间内离开,绝不到处瞎逛,不让张叔难办。道别后,我们摸索着走进4栋门梯,与楼栋保洁六婶碰巧一进一出,她嘴角微微上扬,走着轻快的步伐,六婶今天难得不抛横眉,竟向我们露出敷衍的假笑。
纸皮盒子有大有小,还有包装纸盒,夹有一些书本,杂志。我们分拆一个个纸盒,压扁,叠好。
看着十几本书籍,我如获至宝,顺了顺封面,轻轻装进书包。我和哥哥有说不出的心悦,收拾纸皮的动作不由得加快。
突然,韩式门又打开,中年妇女率先冲出来,向叠放整齐的纸皮翻找,又乱扔出几个空盒子。
“妈,是不是记错放哪里了?”这时,韩式门走出一个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是昨天告知我们到家里收拾纸皮的小杨姐姐。
“昨晚忙着炒菜,随手放在快递箱里,你爸听说今天有两孩子来家里收纸箱,便一个不留全掏出来了。”中年妇女说完,正要拉开哥哥沉重的书包。
“妈,先问一问爸,也许是他收好了。”说完,小杨姐姐拉起按在哥哥书包上的手。
就在中年妇女转身进门打电话之际,小杨姐姐忙向我们解释,放在纸盒的一千元不见了,可能混在这些盒子里面。
安静的门廊,突然电梯门打开,迎面走来一位老邻居,看着凌乱的纸皮盒子,好奇八卦打探着。
这时,中年妇女兴冲冲地从韩式门槛走来,信誓旦旦地指认,就是被我们藏起了。
老邻居听完,打量着我们,他手里拧着十分眼熟的购物袋,我的脑袋瓜闪过一抹影像,竟是天天经过外婆摊位,又从不购买。好几次外婆起开身子,走来教育我,说做人弄虚作假必遭恶果,我起初认定他是个年纪大的“问题爷爷”。
然而,这位老邻居摇了摇头说:“早料如此,有其父必有其子。”话里有话的老邻居走进自家门,狠狠地上了锁,完完全全消失在门廊里。
没等大家回神,中年妇女眼冒金星,猛抓肩带,用力抢夺,一手揪书包,一手拉链条,反手一抖落,简单而粗暴,笔、尺、书……“哗啦哗啦”触碰光滑的瓷砖后四散纷飞,犹如一个肥皂泡,超出了原有的张力,被迫分裂成无数个软弱无力的小球,企图挣扎着、抵抗着外界的力量,无果后,伏贴地面。
她掂量着手中的空书包,往旁边一扔,提脚捅了捅重叠的书,弯腰摇晃书页。一无所获后,随即抡起我的背包,如出一辙,翻来覆去不见所获。
我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位比我外婆年纪稍年轻些许的老妇人,愤怒地拧紧拳头,双腿颤抖着,一颗猛火燃烧的小宇宙随时要爆发,是可忍,孰不可忍!
哥哥见状,轻抓一下我的小拳头,眼神严肃又认真地看了看我,似乎在暗示切忌冲动。
我内心燃起的熊熊烈火,一时间被哥按了下来,强忍着发酸的鼻子,默默地低头,弯腰,蹲下,逐一捡起散落在瓷砖上的文具和自尊。
缓慢的两扇电梯门闭合之际,小杨姐姐眉宇紧锁,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迈出的步伐忽然被一叠整齐旧书杂志阻挡,仿似立着一面无形的墙,拦在中间,咫尺千里。
都说,人和人之间有一道墙,我们以为靠近了,这堵墙会消失,实则不然,由于距离、时间、情感、文化、良知等原因造成的隔阂,只会建起一道更高更厚的心墙。
傍晚时分,一阵寒风肆意刮起,卷起的沙尘误入我的眼睑,微红的眼睛越擦越模糊。
而哥哥走在前面,仰望着万里苍穹,企图掩饰所有哀愁。我听说,厚重的眼泪快要挤出眼眶时,把头抬起来就不会掉,却莫名流回了心底。
夕阳西下,光线柔和而温暖,黝黑的树干虽然少了些绿色,霞光的照射似乎披上一层纱衣,多了几分萧条美。
无辜含冤受屈,我虽有不甘,但不至于声嘶力竭,更不好缠绕哥哥添烦恼,自顾拉着这两天收集的纸皮和学校捡来的瓶罐到小区附近废品站换钱。数了数日子,下周就是外婆的生日,我琢磨着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买一顶温暖的针织帽。
我们哥俩心事重重又不得志,扛起厚重的纸皮,脚步一前一后,无心享受沿途风景。总算到了废品站,只见蓝色铁皮大门紧闭,右上方贴着一张红色告示:“有事外出一天”。
斜阳眨眼就落下了,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的现代化楼宇被晚上璀璨的华灯照耀着,绚烂夺目的灯光包裹着崭新的城市。灯光恍惚,亦幻亦真,在这里,每个人都为生活奔波着。
离开马路上穿梭如织的车流,走进街巷间阴暗的角落,狭隘小道两旁是开门迎客的小店,小道尽头缓缓升腾的“烟火气”,是我们最温暖最舒适的“家”,外婆专门为我们撑起的“避风港”。
平日,有外婆照顾从不缺吃少穿,但一下子扛起数十斤,弱质身板倍感吃力,臂腕酸痛,手指发红。
老板动了动脑袋,斜眼瞥了一眼,瞬间皱起眉头:“是你俩?该不会又是偷来换钱吧?”
“还敢嘴硬,你俩的‘光荣事迹’昨晚在小区内传开了,穿着校服到处招摇撞骗,偷鸡摸狗,实属可耻。年纪轻轻,好的不学,竟学坏的?”老板越说越激动,不经意站到了我们面前,一副儿子的架势。
哥哥拉起我的手,像一头受到袭击的羚羊,转身飞跑出废品站,眼看着那堆辛辛苦苦积聚的“血汗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一口气跑出了几条街,感觉十分狼狈,顺了顺气,想想又后悔不已,曾几次,我舍不得纸皮,想转身回去取,被哥哥厉声喝止了。
那是我上学第一天,妈妈说,让我们一起踏上前往学校的路程,这条上学路,不仅是学习的开始,也是成长的起点。
上学途中,身边同学都有家长肩并肩相佐,背书包,提衣服,接送上学,接连吃了没有依靠的“冤枉”,此刻,心灵最深的敏感区域,莫名被触动到了。
“我教你一个方法,如果你真的不记得爸妈的样子的时候,你就照照镜子,你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哥哥懂我,想念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斑斓的风景,只有深深的思念。
“哥,你记得吗?学校门口前卖牛杂的胖墩,平日里爱嘚瑟、炫耀,又爱打坏主意。昨天上体育课一瘸一拐,腿脚淤青发紫。原来他贪吃偷家里的钱去街口买游戏卡,让他爸知道后,绑在树干吊打,胖墩妈又哭又拦,胖墩的错就这样被平息了。”我压制内心的呐喊,极其平淡地说着,“换作是我们,哪敢偷钱,哪敢误入歧途啊?”
或许,离开父母庇护纵容的孩子,自然养成老实懦弱、容忍退让的性格,仿佛一株含羞草,只要轻轻触碰,便羞涩地合拢,让人无从探究其内心的世界。同时,柔弱的它,也从来不敢跟别人争取什么,也从不觉得自己能获得什么。
寂静的校门口,学生、家长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上聚拢到学校门口,随着人来人往变得热闹非凡,我们却感到孤独突然袭来。
“哥,我们是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爸妈会回来吗?”
“幸”“运”,却未必“幸运”,名而不实。许是被抛弃了!又许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时常一个人猜想,又试图找答案,说完,我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哥哥的脸。
哥哥不爱说话,率直的深色眼睛,鼻子高而端正,剪得很短的黑头发,看起来不像小学生六年级,倒像高中生,有种说不出的缄默与幽怨。
“父母是赐予我们生命的,把我们带来这个人世间,中途出点差错,不代表不爱。”
哥哥说完,仰起头,仿佛一棵翠竹,有着千磨万击的坚劲,傲然挺立又顽强刚毅,从不向命运低头,这点与外婆很相像。
听说,秋风吹落叶,叶叶寄相思。天涯海角无觅处,每当想起妈妈,我会捡起一片别致的落叶夹在书本中,向它诉说我的思念与牵挂:
妈妈,外婆曾说,幸运之神也曾眷顾过我们,送给我们健康与快乐,因此哥俩得名为乔家的“幸”“运”。
有一天,幸运之神生病了,得了遗忘症,忘了前往我们家的路,外婆承诺过,总有一天,她病好了,还是会回来的。
妈妈,你知道吗?自从你突然离家,外婆便放弃大姨提供的优厚条件,来到我们家悉心照料哥俩。每天料理城中村荒地里的瓜果蔬菜,成熟后在市场摆摊出卖,闲暇时制作许多特色小吃兼卖,如油角、糖环、油糍、粽子,风雨无阻地出摊。
大姨曾来过家里几次,目睹咱们家徒四壁,却奖状满墙,从不多说几句便匆忙回城,留下几袋营养品和保健药,外婆也不刻意挽留。
外婆人善心慈,总是尽所能帮助身边的邻居,哥俩常常得到馈赠,有吃的,有穿的,最多是转送旧书刊与旧杂志。
转眼寒冷的冬天就要开始,起早摸黑的外婆,草帽早已破旧,稀疏的水草并不保暖。我们不忍外婆头风缠身,放学路上经过荒草地会去转一转,采摘艾叶煮水让外婆暖暖脚。
最近,隔壁村口的宋奶奶常常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到市场买菜,她特爱向外婆显摆,我们听了夹杂炫耀与讽刺,强调多次是她亲女儿专门从外面带回来。
放学的路上,心善的小杨姐姐说了实情。小杨姐姐和家里保姆不想冤枉好人,特别是两个孩子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种纯真和善良,心灵没有被世俗的喧嚣和杂音所污染。她特意查了小区监控,丢失的一千元被楼层保洁员六婶拿走了,六婶先于我俩到达小杨姐姐家门道搞卫生,看见韩式门后摆放许多纸皮,心生贪念,于是躲进楼道分拆,发现箱中有百元大钞,私藏后就离开了。
六婶贪小便宜的行为,小区人人知晓,打扫楼道时,只要无人看管的东西,必将无故消失,许多业主投诉也只能等待处理结果,时间长了,便不了了之。管理处对其的态度也是包庇纵容,对外宣称,小错不计较,大错没证据。加上六婶的儿子听说是某单位的职员,管理处向来欺善怕恶,何况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我们哥俩成了六婶的“代罪羔羊”,吃了一条“见财起意”之罪。幸好,在小杨姐姐一家施压下,小区物业部被逼查明了“事实”,辞退了六婶,也在业主群公告,澄清了我们被诬栽。
消息一出,我感觉路旁的牵牛花都在缓缓吐气,充盈着收缩的花骨朵,膨胀,像要生出风华正茂之意。这几天积聚的阴霾,散去一半,让我们对生活又多了几分希望。回想起外婆的话,幸运之神的失忆症康复在望。
我们经过公园羊肠般的小道,几片金黄的落叶徐徐落下,躺在干净的鹅卵石铺砌地面上,显得格外张扬。黄黄的叶子是心形的,一片片树叶从天而降,像树木寄给大地的泛黄的信件。
小杨姐姐先前一步,走到大树旁边,席地而坐,随手拾起一片心形黄叶,卸下肩上手袋,掏出软皮本子,把黄叶夹在其中一页。
“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过,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每一片树叶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脉络,也许粗长,也许纤细,也许繁密,也许疏朗,如同人的命运,蕴含着各自的人生道路,”小杨姐姐双手托着笔记本,递给哥哥,说:“给,是那天不小心遗落了,夹在地上书本堆里。”
哥哥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快速接过笔记本,塞进书包,紧紧地握。刹那间,周围的气氛明显有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乔幸,乔运,明天周六,有时间吗?家里书刊杂志太多了,能不能劳烦帮忙,处理处理?”小杨姐姐甜美地笑了笑,与那天邀请去她家里收纸皮一样温和。
温暖的被褥如蚕茧般包裹着我,早起的外婆,留着两条红豆馅糯米粽子在炉子,匆匆赶去市场摆摊,哥哥早已洗漱完毕,倚在窗台静静地翻着书。
我拧着粽子,匆匆出门,赶往小杨姐姐家。路口转角处,哥哥追上我,多半是忘不掉此前的经历,无声地保护我。
与门岗张叔道别后,哥俩又重走这条熟悉又陌生的楼道,依旧是韩式门,按下门铃“叮咚”。
迟迟不见韩式门有动静,正想转身离开。良善的哥俩从不轻易敲门呼叫,一是不愿惊扰他人,二是打算稍后再来一趟。
“请进,我姐临时有事回杂志社了,旧书都装在纸箱,看着挺重的,或许会有些费力,你们可以吗?”
室内陈设是简单的新中式风格,一面巨大的书柜立在墙壁上,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排排奖杯证书摆放整齐有序,获奖名字都是“杨勇”,目光所及皆美好,一幅未来可期的愿景。多么令人羡慕,一面是知识,一面是荣誉,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少年主动开口说:“听我姐说,你们有一个很不错名字,‘幸运’。你们好,我叫杨勇,叫我勇哥也行。”
人间有味是清欢,我和勇哥相谈甚欢,勇哥的知识面非常广泛,无论是历史、文学、科学还是体育,他都能够轻松地讲解清楚。他还说,思考远比知识重要。
忽然,哥哥抽取书本时,一张相片飘落地上,那是一张用胶布修复被撕破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少年站立在领奖台,接过冠军奖杯,笑容灿烂。
在电梯前放下厚重的旧纸箱,我不自觉看向显示器闪烁跳动的红字,哥哥低头看着双腿站立在光滑平坦的砖面,偶尔晃晃双腿,用鞋底摩擦地面,确实难以想象双腿无力站起来的感觉。
很快,一声清脆的“叮铃叮铃”,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两人,一个是小杨姐姐,另一个是熟悉又陌生的清瘦女人。
望着眼前这位定格在照片中的母亲,鬓角的青丝爬上了丝丝白发,额头的皱纹也神秘了些许,两只微微肿起的大眼袋,显然她过得并不舒坦。
此刻的我,话音中颤抖带着哭腔,顾不上重重的眼泪在眼眶盘旋,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不知何时,母亲双臂轻柔地环抱着我,顷刻间,感受着渴望已久的专属母亲的体温,这是一种饱含着温情和爱的拥抱。像在梦中一样,我不自觉地抱紧她,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温柔包围。
三年前,涉世未深的母亲独自面对所有惨痛的变故,一面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一面是丈夫醉酒驾车伤人入狱,还有一面是自寻短见的受伤者——杨勇。
父亲判刑后,母亲带着一丝希望,以可怜小儿不能失去父亲博取怜悯,祈求伤者宽恕。
一连几天,母亲提着保健品徘徊在伤者杨勇家的韩式门外,几次尝试敲门,每每举手之际,总被屋内打砸声音击退,始终没有勇气敲门。
这天,天空刮起大风,刺着骨髓,母亲送孩子们上学后,独自一人前往。街口转角处,撞上斜坡失控打滑的轮椅少年,母亲一手护着少年的头颅,不顾自身伤痛,用尽全力搀扶到位。
母亲望着少年,五官精致却面容憔悴,运动裤下段双腿软弱,失去支撑力,不禁可惜,豆蔻年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悠悠天下父母心,残缺的儿子谁人父母不痛心,可怜,可怜啊。身为人母的母亲,不经意间触痛了泪腺,擦了擦眼睛,少年双手笨拙地转着轮椅渐行渐远。
一河两岸,城市正在打造“水清、岸绿、景美、路畅”的沿河美景,满足居民日常休憩需要。施工入口因车辆进出留了缺口。
江水在缓缓地流着,那粼粼的波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好像一颗颗星星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男孩连人带车直冲江河,神秘的江面犹如投入一颗石子,瞬间吞噬了一切。
母亲第一次清清楚楚听到这位少年的名字,叫杨勇。尽管耳朵四周淹没了救护车,警笛,医护人员,警察,路人的声音.……
车祸导致少年脊椎受损,举步维艰,更谈不上学习,无法接受现实,一心要了解生命的少年一点一滴地哭诉,如刀子般一点点插入母亲的身体。
“哥,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隐瞒我?”我忍不住内心的怒气,高声追问。
无数个日夜,哥哥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模糊的女人,企图张开双臂从楼顶坠落,然而,与地面强烈撞击,却是一只西瓜,鲜红色果肉四溅,如同血液在细胞间奔流。
“傻孩子,妈妈不会走的,我深深地依恋这片土地,如同落叶对大树的眷恋,不舍离去。”
母亲安顿好了两个孩子,以外出打工之名,应聘了杨勇家的保姆,照顾一个残疾男孩,与其救赎,不如赎罪。
而令一个优秀健康的男孩、曾经的跑步冠军变成残废的人,正是喝醉酒开车的爸爸。妈妈甘愿离开三年,执意守护男孩,直至男孩考得理想的大学。
画面似乎被定格,入秋的寒气从衣裤里钻,我们瞬间清醒,气氛也因寒冷的空气被僵住了。
一直坐着的小杨姐姐搂着妈妈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阿姨有两个睿智又懂事的宝贝,好有福气啊!乔运乖巧讨人喜爱,乔幸心思细腻责任心强。今天的事情确实意外,也感谢您为我们家付出这么多。”
“你落下的笔记本,无意间翻了翻,字里行间显示与众不同的文字气息,杂志社同意刊登,你意下如何?”
望着斑驳的白墙,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蛋糕上暗黄的烛光点亮了,照射着每一个人的脸颊,瞬间定格,锁住三年来的庆生首聚。
哥哥说,外婆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我们,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得到更多的爱。
后来,听大姨说,外婆早已身患顽疾,终日居家休养,得知母亲家中变故,剩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顾大姨的劝阻,毅然留下来照顾。
外婆临终前说:“幸,运,岁月终究没有偏袒过谁,任何一个人都要经历阶段。千万不要怨恨你们的妈妈,我最善良的女儿。我们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富足的,我的退休金不能养活几个,一切开支和困难,都是你们的妈妈承担着。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你们成长,她不如大树般矗立,扎根土壤吸收养分,供给树叶肥沃的营养。她是风,在无声中划过长空,叶子觉醒后,早已消失不见;她是雨,在滴答鞭打后,方能发觉用心良苦;她是一束光,一种隐藏在眼里,却不容易察觉的颜色。”
曾经,我认为树的心里,就没有叶子。直到我亲眼目睹,一阵风吹来,叶子努力着,挣扎着,扯着树在空中飘荡着,那一刻,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这一次,没有风拂过,是叶子自己作出的决定,他不想再事事都依赖着树了,他要为自己的命运做决定,是的,他做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舒缓内心的激动,翻开墨香浓郁书刊,一则小故事,笔者乔幸。刊登着:
有一只鸟,羽翼丰满,甚是好看。但鸟有一个缺点,懒。从不打理自己。遇到下雨来不及躲避,羽毛打湿难以舒展,贪图方便就忍痛拔掉;从泥泞中觅食,羽毛沾染污泥又狠心拔掉;有几次吃虫食,汁液流至胸毛又索性拔掉。久而久之,这只鸟身上的羽毛少了一半。
夏日炎炎,辣毒的阳光照得鸟儿身上秃顶的皮肤又干又红,奇痒无比。冬日酷寒,冰冷的寒风刮过鸟儿身上没有庇护的躯壳瑟瑟发抖,蜕皮出血。
鸟儿因自身皮毛不全,常常遭受身边的同伴讥笑嘲讽,四季交替,气候温差变换,又导致身体不适,鸟儿身心疲惫,再也无法忍受。
羽毛是会重新长新的,但生长时间比较久,漫长等待,需要耐心梳理,遇上问题及时解决。
至于别人的眼光,记忆是永远的,无法一下子磨灭别人的记忆。唯一方法,改变自身,从而改变自身在别人眼中的看法。
从此,鸟不再拔毛,修复仅有羽毛,沾湿羽毛,认真舒展晒干,沾污羽毛,嘴尖清理抚顺。在羽毛生长中,它学习控制羽毛的运动,把羽毛扬起、放下、转动、收紧,加快血液流动。
人生之路,从来都与坎坷相伴而行。背着昨天追赶明天,会累坏了每一个当下。边走边忘,才能感受到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幸福。
窗外,不知何时立了一只小鸟,在迎着朝阳的枝头上欢叫,一身黑羽,一身白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像是披了一件银纱。